6月28日上午,北京大学法学院2014届毕业生欢送典礼在百年纪念讲堂举行。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,2009级法学博士、德国籍留学生刘泽思表达了对恩师的感激、对中国法学研究的感悟和对母校北大的祝福。
要采访这样一个优秀非凡的异国同龄人,我很有些忐忑。专业不同、国籍不同、文化背景不同,用什么语言和他交流,这都是问题。尝试性地用中文发短信给他,得到的却是流畅又准确的书面回复。为了方便沟通,刘泽思邀请加我为微信好友,然后用洋气的京腔和我聊天,与他相比,羞愧于自己满口山东梆子的我,只好以打字的形式回复他那带有磁性而好听的普通话。
见面安排在了静园草坪,天气炎热,但刘泽思却穿着学位服,露出打着领结的白衬衫领边。他说,他还想认认真真地在北大拍些毕业照,跑了很多地方:图书馆、燕南园……我们找了一方石凳坐下,随着交谈的深入,我渐渐开始了解他眼中的中国,他眼中的中式教育,他眼中的北京式生存压力,还有他眼中的博雅之塔未名之水。
敢说敢做,喉舌尖兵
“百度”搜索“北京大学刘泽思”,会发现,曾经的他有过很多关于中国教育的尖锐观点:
无论是群众还是政治家,在讨论怎么改善高考之前都需要调整自己对改革结果的期望值:单凭高考改革解决考生压力过大这一问题是不可能的。
为什么一说到中国的高考改革,一些制定教育政策的官员总是言必称英国、美国?中国有13亿人口,2000多所高校,美国、英国有多少人口?他们有多少所高校?他们的情况可以进行面试,中国可以吗?
我们吃的是农民的粮食,住的是农民盖的楼,为什么不能保证他们的公平?没有金融家,我们可以活下去。但是没有农民,谁能活的下去呢?他们才是国家的根本。
农民不仅仅是个数字,他们是活生生的人,不仅仅有才华,也有理想。他们可以不满足自己的理想,但是国家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机会,哪怕这个理想很遥远,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公平的渠道,让他们去实现自己的理想。
增加高考的主观性,可能发掘出不善于应试的人,但是还会有另外一个后果,就是农村学生很难被发掘出来。
……
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的教育现状,他还跑到国家级贫困县宁夏西海固进行调研。看到“教室除了凳子、桌子和灯,其他什么都没有,甚至连窗户玻璃都没有,100多个孩子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起来读书,一整天的时间,除了看书,孩子们就吃一个馒头,喝点水”这些状况后,更是发出了“制定中国教育政策的官员们,最好少跑美国、欧洲,多跑跑西海固”的言论。
暂且不论他对中国教育的观点是否正确,是否成熟,但北大自由与济世的情怀在他这儿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我们就是这样,北大的精神就是这样,为自己的权益而争,为他人的权益而争,为自己看来是值得的事情而争,不胆怯,不计较!
现在的他比起当年来成熟很多,并在毕业典礼上说,北大几年,最重要的让他从一个聒噪的“愤青”变成了一个成熟的“法律人”。我想,这种转变只有在北大才能做到,“兼容并包”的文化和氛围尊重并成就了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眷恋北大,难忘师恩。
谈到北大,他最强烈的情感是震惊与感激。
震惊源于师资的强大,他有一门课的老师是第十届全国政协副主席、致公党中央原主席罗豪才先生,他曾每周都亲自给博士生授课,另刘泽思最难忘,他说这种教学模式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德国都是旗帜鲜明的“北大特色”,让他非常吃惊。
为什么要感激?他说,自己在这个学校、在这个学院里得到的比自己付出的要多很多。学位不过只是收益中的一小部分。更重要的是自己从“愤青”到法律人,或者说从唠叨者到辩论者的蜕变。他感恩于自己的老师——姜明安先生,并用“导师”、“恩师”和“朋友”的称呼提及他。他说:从老师的身上学会了要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,要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不折不扣地坚持自己的信仰和理念。但同时也要接受甚至预测其他观点,并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不断的自我改进。他告诉我们,这就像古罗马谚语说得那样:听取和参考双方观点才可能是个好法官。他说,在北大的五年学习使他离这一理想状态近了很多。
他还幽默的提到,除了法学博士之外,他还有了一份额外的收益,就是湖南话。当他刚刚入学的时候,很难理解导师带有湖南口音的普通话,只好第一年专修湖南话,目前合格的除了学位证,他还希望获得湖南话听力基本资格证书。
立足中国,放眼世界
谈到中国,谈到北京,他说自己出生于1982年,属于人们常说的“80后”。这一代生活在北京的外国人,经常会有一种很有意思、但同时也很不谦虚的错觉:北京这座具有三千年历史的古都与我们一起成长起来了。他很小就来过北京,对当年的北京记忆是:三环路尚未修通,路上看到一辆汽车的感觉好比今天看到一辆兰博基尼;朝阳公园、中关村等地方买不了房子的原因不是房价过高,而是根本就没有房子,仅是一片荒地。
随后中国开始了其从落后国家到世界强国的历史性转变。北京环路等其他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、高楼大厦的不断增建、以北京汽车等企业为代表的工业迅速发展、GDP屡次翻番等现象在他的眼里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并笑称:GDP翻番,我身高也翻番,大人开始开车,我也开始骑自行车。
从法律的角度看,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中国法制建设尚不够完善,但经过近30年的努力,中国已经陆续公布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》等重要法律依据,大力完善行政法领域的立法基础,法治国家建设取得了可喜的成就。
他还说道,有一些人看到我会有些诧异或者说新鲜:怎么还有德国人来这里读中国法学博士?他毕业后准备干吗?他认为这种新鲜感有些不妥,十三亿人的人口、全球第二高GDP、人类历史上鲜有的社会和经济转变:这一切对法制、对法学,尤其是自己的专业,行政法学,构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亟待解决的新颖问题。中国的情况是全世界最值得法律人研究的。他还引用了美国歌手Frank Sinatra曾经针对纽约唱的一句:“If I can make it there, I’ll make it anywhere”。把这句话沿用到自己的专业上,他的解读是:能够适应中国情况的法学家在无论什么地方都是一个好法学家。他坚信:“像我这样面孔的博士生以后只会多不会少,大家就慢慢习惯吧!”
目前刘泽思对中国很熟悉,有很多朋友,生活得也十分惬意。他认为接触的中国教育与德国的教育并没有明显的差异。博士生需要做科研、发论文,但我觉得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,并不困难。找工作,也没有经历波折,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。自己坚持来北大,源于这里一流的教学,一流的师资,一流的同学。工作与专业并没有太大关系,但我喜欢科研,我想以后还是会参加各种类型的研讨会。”
通过这次非常简短的交流,让我见识到了一个热爱生活,热爱科研,同时爱着北大的留学生。熟悉中国,所以选择中国;热爱法律,所以选择法律;崇尚北大,所以选择北大。或许正因这份简单,正因为总是听从自己内心的选择,刘择思才会学有所成。